漸漸地下了場很大的雨，我倚著欄桿看著。

　　然后我到了樓上，打開電腦。

　　知道消息的時候，我就有點蒙了。我們總覺得自己是最特別的那一個，畢竟我們的意識注定了我們只關注著自己嘛。可是事實真的不是這樣。世界沒了你還是照樣運轉。

　　我去到出事的地方，花了好幾分鐘。剛好趕上爺爺被送上救護車，唇啟血溢。那時候他就已經聽不到我們說話了。那個按壓著他胸腔的醫生漫不經心的態度真令人害怕。

　　我感覺我的腦子爆炸了。一瞬之間。我總以為人在這種情況下心緒會百轉千回。然而沒有。那時候我大腦一片空白。平日里我總是覺得人是不可能有大腦一片空白的時日的。無論怎樣你的腦子是你的信息中轉站啊，即使是發呆的時候腦子里也是在思考的啊。

　　真是一個悖論啊。

　　我打電話給徐源白，他接了，我聽到他說怎么了，問了好幾聲我都不敢出聲。我怕我的哭腔會嚇到他。

　　我已經盡力壓制哭聲，可是我聽到他聲音的時候就忍不住了。

　　然后徐源白聽我說完，說，在哪個醫院，我過來。

　　我被驚嚇了一下。現在？

　　可是你爸媽……

　　為什么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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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那句話是怎樣說出口的呢。我無法想象徐源白當時的表情。他拿著手機的時候，到底是怎樣一種臉龐，怎樣一種表情，怎樣一種清澈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？

　　像清風一樣，我聽見一聲嘆息。

　　玄白，玄白。

　　我喚一聲，他應一聲。

　　如果我的生活是一部小說，那么到底誰是主角？那么為什么，要給我安排這樣的情節。

　　我還記得，我的爺爺身體一直很好，他喜歡吃一些很貴的難以買到的東西，然后爸爸就給他買，可是買來了他又不舍得吃。他說，省給我小孫女兒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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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坐在我爺爺旁邊。

　　拿上爺爺最喜歡的那件大衣，讓他帥帥的走。畢竟他是那么自戀的一個人，畢竟他年輕時是村里最帥的小伙。

　　我坐在病房里，有微風從窗戶間隙透進來，吹得白色的幔帳在我身旁飄來飄去，像是誰的手垂握在它上頭般。抬頭看向窗戶，魚鱗般層疊的陰云和飄揚的白色幔帳，竟然成為了我對他，最后的印象。

　　我坐在病房里，這個時候，徐源白就進來了。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，大概學霸就比較有套路吧。

　　“又不是拜堂……”

　　我回到家里。

　　我回到家里。一個人都沒有。大家都在殯儀館各忙各的。沒有人再來管我這個早戀的不良少女。于是我下了樓，走到K的家里。那時候我聞到爺爺最喜歡的茶葉味道，眼睛有點酸澀。

　　“小丫頭，來嘗嘗我的……”他笑著抬起頭，卻看到了我的淚眼朦朧，慌張起來，“怎么了？”

　　我聽得迷迷糊糊的，竟然一點氣都生不起來，然后就那么窩在他家里睡著了。不知為什么，我那時候就是那么信任他。就算他看起來真的很像個怪蜀黍，可是有的時候，我這個兄控的妹子，已經把他當成哥哥了。

　　醒來的時候，我發現我睡在一個很小的房間里，窩在床角，一轉頭就看到了床頭柜上葉兒明媚的笑容。

　　然后K端著一盤子的蛋糕進來：“哎呀你別哭了，再哭我家葉都看不下去了。”

　　“小丫頭你別哭，我把你抱進來的。來，吃不吃。”

　　“今天……清明節。”

　　“你媽托我照顧你一下。”

　　“過幾天我媽就來了，她聽說了這邊的事情，要來照顧你奶奶，陪她一段時日。”

　　“誒，K，你老實說，你是不是認識我家里人啊。”“沒啊怎么會呢。”“不然……”我狐疑的看著他。

　　我：……靠！

　　我：……

　　我：……有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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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可是，爺爺這個日子真是挑的好，因為我就可以和他一起過清明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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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明天是清明節。但是難得的我們沒有吃清明團子，早上起來的時候，一切還和原來一樣。我心情淡淡的去老師家補課，上完最后一個篇章，覺得自己又有了小小進步。回來的時候妹妹還在玩電腦。

　　良久我才想起來，今天爺爺不在家，我可以去他房間玩他的電腦，這樣就可以不用和妹妹搶電腦了。

　　我這輩子都沒有想到，在爺爺去世的時候，我竟是坐在他的房間里面，安安閑閑玩著電腦的。

　　所有的不幸，我都沒想象過我會遇到，然后我就遇到了，一個接一個的。

　　瞳孔放大了。他就這樣淡淡的說。

　　然而那時候，我真的……

　　我站在醫院門口，耳畔都是那些搶救他的機器滴滴滴的聲音，揮之不去。一想到那個時候我還玩著電腦我就真的特別傷心。然后眼淚擦都擦不完。

　　然后我說，玄白，我爺爺死了。

　　他死了。他昨天還在我旁邊，跟我說著要早點睡。可是他今天就沒有回來。為什么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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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對，現在。

　　沒關系的。

　　沒關系的，因為我喜歡你嘛。

　　因為我喜歡你嘛……

　　為什么他可以這么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句話呢？

　　眼淚還掛在臉上，被風吹干了，有種繃著臉的感覺，讓人很不舒服。我很想逃離這個地方。現在想起來還是不相信，好像只要我回家了，爺爺就會在家里等我，他在等我啊。

　　我已經說不出什么話來，只能這樣喚著。

　　我現在這樣說，你們可能都不相信吧。因為看起來好假。可是那個時候，我竟不覺得這是白蓮小說的劇情。

　　我還記得，爺爺抱著我，把我高高的拋上天空。

　　可是，爺爺，如果我吃了，我當時吃了那塊零嘴，我現在的罪惡感該更重一分吧。因為，我將來肯定還有機會再吃的，可是爺爺，他還有機會嗎。他還有多少機會啊。

　　我坐在病房里。

　　我聽見外面，一個個本族親戚漸次來了，嘰嘰喳喳討論著保險，討論著財產，說著爺爺的股票錢是否收得回來，以及所有的投資和密碼。他們是那么嘈雜，我的腦子被這些聲音充斥著，有點嗡嗡的。奶奶也不知去了哪里。可能，是回家拿衣服了吧。

　　他就是村里最帥的小伙啊。

　　我坐在病房里，腦子嗡嗡的，視線越來越模糊，思緒卻越來越清晰，但是總不那么清明。我想起很多有關爺爺的趣事，但是那些地方，那些關鍵的地方總是斷了節。我都回憶不下去，就開始哭起來。

　　他坐在我旁邊，淡淡的說：“不然，現在跟我一起給爺爺磕個頭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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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徐源白的父母，因為這件事情，也終于知道了我倆的關系。但出乎意料的是，他的爸爸竟然什么都沒說，還拍拍我的肩膀叫我別難過。反倒是我的本家親戚們，一個個都用看著早戀不良少女的眼神看著我。我從那么多視線里，沒有感受到一絲善意。我好像，過早的懂得了這些人情世故。

　　K，他居然在泡茶？

　　淡定的聽我說完。我本以為他會好好安慰我一番。結果，他卻跟我說：“你爺爺死了挺好的。”然后開始一條條細數，比如，我可以進到他房間玩電腦。爺爺的手機也歸我，照相機也是我的。然后我可以天天去那里點播電視劇之類的無謂的事情。

　　他也才大了我……大概八九歲？吧。我不知道，反正他看起來特年輕。

　　我居然睡在葉兒的房間里？我怎么可以這樣？這不是褻瀆死者嗎。可是，現在我認識的死者又多了一個。然后我又開始哭，就真的完全停不下來，好像吃了炫邁。

　　我瞪大了眼睛看他。

　　“今天幾號？”我驚覺我嗓子很啞。

　　原來我已經在他家睡了一個晚上。可是我的家人沒有出來找我啊。

　　“他們怎么這么放心你。”我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問，可是味同嚼蠟。

　　我：……

　　“呵呵呵，說起來，我小時候就住在這里啊。這棟房子本也是我們家的，只不過后來搬家了這里就拿來租出去了啊。”

　　“你可老實說啊，那什么玄白是誰啊。”

　　“昨晚上你一直喊著人家。一邊喊爺爺一邊喊了他。”

　　“有。”

　　好吧，清明節我腦子不清明了。

初三:江清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