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人慢慢變少了，爸爸拉著我走了進去，我還沒仔細看清學校的整體結構，就被爸爸拉進了一間辦公室，辦公室里坐著好幾位老師。

　　也不知談了多久，那名坐在最外面和爸爸談話的大約30幾歲的女老師走了過來，她蹲下來看著我，忽然問道：“飛流直下三千尺，下一句。”

　　原本以為報名是件很復雜的事，也不知道爸爸和那位老師笑著說了些什么，只見她笑了笑，向我看了看后又對爸爸說了幾句，報名好像就解決了。我被爸爸迷迷糊糊地拉來報名，又迷迷糊糊地被爸爸拉了回去。

　　“嗯。”爸爸應了一聲，忽然說道：“剛才問你詩句的老師是你未來班主任。”

　　2008年的小鎮上數字電視機頂盒還沒有普及，每家電視最多只有20幾個頻道，而且都是央視的，所以回到家后我一般不看電視，有時間就往外跑。

　　我的爸媽是教師，家在中學里，學校的操場就是我的樂園。我喜歡蹲在角落里看螞蟻。或許是那時朋友并不多，看著螞蟻們成群結隊，心里就特羨慕。看螞蟻的時候我的腦袋是放空的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。不過那天我卻總是想起報名時的情景，還有那些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。

　　那大概是我第一次失眠吧。

　　教室，我一動不動地坐在一間不大的教室里，旁邊的同學們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談些什么，我愣愣地聽著，不知道該做些什么。

　　“同學們安靜了。”班主任大大方方地站在講臺上，然后溫和地看著臺下的我們。當她的目光看向我時，我竟發現她居然輕輕地點了點頭。我愣了一下，隨后趕忙低下頭，臉上熱熱的，不過心里卻異常興奮。

　　班主任繼續道：“我姓李，是你們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，你們就叫我李老師吧。”說罷，李老師頓了頓，瞟了一眼還在談話的同學，又道：“新學期開始了，你們也不是幼兒園的小孩了，希望同學們能改掉幼兒園的壞習慣，學會適應小學生活，好嗎？”

　　從小學到初中的這段時間里，一年級應該是我最認真的年級，而在一年級的第一堂課，也應該是我最專心的一次。那節課的具體內容我已經記不清了，但每當回憶起那堂課時，腦海里的記憶碎片就會很快地復原，拼接成李老師大大方方地站在講臺上的情景。

　　云晟是我發小，我們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在一起玩，算是穿著一條褲衩長大的。他個子不算太高，最突出的是他鋼針一樣根根豎立的頭發，看著特別扎人。他的表情總是很平靜，但和我玩瘋的時候也是會笑的。

　　云晟認真地想了想，道：“可以啊，就是比幼兒園的老師嚴厲了點。”

　　“確實。那等會兒出來玩不？”

　　“真的嗎？那我也不出來了。”

　　我的媽媽總是喜歡笑，而爸爸卻沉默少言，我整個小學生涯下來，我都已經習慣了這個活動。我在飯桌上說著當天發生的事，媽媽微笑地看著我，爸爸也默默地做我的聽眾。

　　教室，李老師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，手里抱著一疊紙（其實就是試卷，當時不懂）。她把那疊紙放在了講桌上，道：“今天我們考試。”

　　現在，當一張“迷霧重重”的試卷傳到我手上的時候，我急匆匆地翻了翻后面的題目。嗯？這些都學過的嘛，嚇我一大跳。我心有余悸地撫了撫胸口，懸著的心終于恢復了平靜。李老師像是心有所感似地看著我，然后笑了笑。我拿起鉛筆，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次考試。

　　考完試后云晟就向我走來，問道：“最后一道選擇題你的答案是多少啊？”

　　“怎么會呢，我覺得B好像才是對的”

　　得了，今天回家路上肯定又要和云晟“大戰”三百回合。

　　“明白！”

　　“宋玉，75分。”

　　隨著一個又一個的同學上去領取試卷，我的心就越發緊張。怎么回事，為什么還沒念到我的名字，難道考砸了？不會忘交了吧？怎么辦，李老師會失望的。那一刻，連我都沒意識到，自己的手心已布滿汗水。

　　然而，事實恰恰相反，李老師拍了拍我有些僵硬的肩膀，大聲念道：“98分！”

　　“嗯！”我興奮地點了點頭。這時我才注意到同學們羨慕的眼光，頓時羞紅了臉，逃似地跑回了座位。

　　我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桂花樹，只見明媚的陽光穿透了濃密的桂花葉，形成一片片破碎的金色碎片，與星星似的桂花交相輝映。我又想起了李老師宛若春風的微笑。我知道，自己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忘記你的微笑了，敬愛的李老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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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穿著一件紅色的夾克，淺藍的牛仔褲，還有一雙白色的運動鞋。不過這并沒有緩解我的緊張，在幾名老師的注視下，我不禁紅著臉低下了頭，只聽見爸爸和一名女老師說話的聲音，不過內容已經記不清了。

　　“疑是銀河落九天。”我脫口而出。這是人緊張時的本能反應，我想都沒想就抬起頭，念了出來。然后我看見老師微微一笑，眼里流露出些許欣賞之色。這是我第一次面對這種笑容，就像溫暖的陽光灑在新生的嫩芽上，渾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。連我也不知道會有這種感覺。

　　路上，我忍不住問道：“我明天就要去那兒上學了？”

　　我的班主任會是她嗎？我的心里不由地有些茫然，還隱隱帶著些許的期待，腦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現出她的微笑。

　　現在頻道從20增到了至少70，電視終于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，可去外面玩的人卻越來越少了。我也曾有段時間窩在家里看電視，看得整個人都無精打采、昏昏欲睡。所以有時我會想：科技的發展到底有多少對人是不利的。我給不出答案，但至少能看到答案的影子，就像數字電視。

　　一年級，在我眼里是如此的莊嚴神秘。老師嚴格嗎，同學友善嗎，明天我該怎么做，這些問題不斷地在我腦海里盤旋，弄得我徹夜難眠。

　　早晨，炫目的陽光鉆過窗戶，由于玻璃的折射散發出迷人的金色，散落一地。我艱難地從床上慢悠悠地爬了起來，揉了揉可能有點泛黑的眼圈。天終于亮了。

　　好在這時班主任走了進來，只見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，頭發很精神地盤了起來，目光溫和，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，手里還拿著幾本書，雖然還有人在談話，但聲音小了許多。

　　小學生是最渴望他人得到他人認可的群體之一，尤其是一年級的小學生。對剛剛步入新環境的我來說，能夠得到別人的贊許和友善無疑于在我迷茫的心里點亮一盞燈。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忘記她溫和如水的眼神。

　　李老師語調溫和，小聲談話的同學也不好意思繼續談下去，教室里安靜極了。

　　第一天的校園生活隨著放學的鐘聲悄然無息地結束了，我背著書包和云晟一起回家。

　　路上，我問道：“你覺得李老師怎么樣啊？”

　　“我覺得這樣挺好的，我李老師上課教室里挺安靜的。”

　　“今天算了吧，晚上有動畫片。”

　　一到家，飯就煮熟了。剛開始吃飯，媽媽就問我在學校過得怎么樣。當時我可興奮了，手舞足蹈地說著自己在學校的所見所聞，包括李老師上課怎么樣等等。

　　幾個星期以來，我已經和同學們打成了一片，每天都嬉戲打鬧，當真是無憂無慮。不過，我人生的第一次考試也悄然無息地降臨了。

　　開學幾天后媽媽就告訴過我關于學校的一些事，其中就包括考試。聽媽媽說試卷的分數能看出一個人夠不夠聰明，而且一般幾星期后就會考一次。當時的我覺得試卷很神秘，里面的題目應該很難吧？我做不起怎么辦？李老師會覺得我是一個笨小孩嗎？

　　窗外綠中帶著點點淡黃的桂花樹隨風輕擺著樹枝，仿佛在為我們加油。

　　“記不清了，好像是C吧。”我歪著腦袋想了想。

　　“不可能，明明是C好不好。”

　　第二天的晨曦很快劃破了昨日的黑夜，我們坐在教室內，李老師安靜地站在講臺上，講桌上放著已經批改好的試卷。雖然自信自己的試卷應該做得很好，但我還是不免有些緊張，因為在老師臉上我看不出任何信息。只見李老師拿起一張試卷，道：“現在我念名字，念名字的上來拿試卷，明白嗎？”

　　“好。趙杰，80分。”一個男孩走了上去。

　　“王小偉，82分。”

　　“張曉松。”我渾身猛地一顫，幾乎不敢面對李老師的目光，艱難地走上了講臺。我甚至都已經想好了李老師會怎樣失望地念出我的分數，然后不再看我這個“笨小孩”，不再對我微笑。

　　嘩，同學們一下子把注視在試卷上的目光轉移到我的身上，我則目瞪口呆地看著滿臉微笑的李老師，木木地接過試卷。李老師笑道：“繼續努力。”

　　有趣的是，當我查看自己試卷的時候發現，自己錯的居然就是和云晟爭輪的那道選擇題。我急忙向后看去，卻發現坐在后面的云晟正皺著眉頭看他的試卷，于是便沒有問他。

初三:張松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