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回到家，看見桌子上有幾個栗子，就順手剝了。母親剛收了樓頂的稻子下來，說你反正沒事，可以到栗子山那里去看看呀，都裂開了，地上就有。我想也是，徑自往后山走去，走到半路碰到一個朋友，就一起去了。剛到山底，遇上四叔了，帶著他侄子，見了我就說，我們家栗子都裂開了，栗子肉不停往下掉，都砸頭上了，明天搞個梯子給打下來。我笑著說，那一年摔過之后我可沒再爬過樹呀，怕了，地上揀幾個解解饞就是了。四叔笑話我膽子小，年輕人怕什么。走出幾步又喊我，叫我還是別打了，幾個栗子不要也罷，他打下來給我點就是了。我笑笑，朋友也笑著問我，小時候你摔過之后不是照樣天天爬呀？什么時候摔得你連樹都不敢上了，我還是笑，我摔倒那一年她不在家，自然不知道我的痛苦和后怕。

　　可也是，小時候我不知道摔過多少次，可第二天還是攀來爬去，就像我的生肖一樣，愛爬樹，為什么長大了就這么容易知難而退呢？

　　說話間到了栗子山了，蠻熱鬧，好幾個孩子在呢。其中一個正在樹上，拿一竹竿砸，下面幾個到處跑來跑去大喊大叫，還有一個都爬屋頂上了，那上面也有好多吧大概，孩子就是不怕危險，那屋子久無人居住，萬一坍塌了可麻煩了。我和朋友都感慨，以前的這個時候是我們的樂園，大大小小的孩子基本都在，眼睛都盯著樹，一有風吹草動就一窩蜂的搶，然后打架，吵嘴，翻臉，又和好。那時候地上沒有一根草，現在卻是雜草叢生，沒有那一眼發現的喜出望外了。也不知道這棵樹是誰家的了，也沒有人會因為栗子吵架了，也不如我們那時候那么會爬樹了，也不會半夜起床拿著松明找栗子了，不會拿著各自的戰果炫耀了，更不會擔心背后會飛來栗子樹主人的柴刀了。可是，到底改變了什么呢？我們都長嘆一口氣，搖頭，苦笑。

　　轉了一圈，不知道是草太多，還是人太懶，一個沒見著。便信步走到我家的栗子樹底下，這幾棵都是爺爺種下的，現在都分大家了。四叔說的沒錯，裂開了。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最想也最怕到這棵樹下，這棵樹結出的栗子是全地方最大的，可爺爺也是最兇的一個。只是現在我想起的卻是爺爺腰里別個煙斗，趕著牛去干活的樣子了。噢，還有我21歲那年，經過這棵樹時，爺爺坐在樹上抽著旱煙流著汗的樣子，第一次叫我拿點回家煮著吃的那句話。大概爺爺知道我喜歡吃板栗，所以就把最大的板栗留給了我——他的長孫——一直以來少有得到他的愛的孫子，可我知道這不是贖罪，是深沉的回歸。

　　在這里我終于撿到兩個，竟然高興地像個孩子，樂滋滋的回家去。回去的路都長滿了草，原本爺爺在世的時候，未曾荒廢過，現在卻只剩下草了。如果說我是一個患得患失的人，那我們的這一代到底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呢？幸福無憂的生存還是勤勞無求的生活呢？每走一步，我都要擔心蛇，可小時候卻什么深叢都鉆，也沒被蛇咬過呀。或許人就應該像孩子一樣無知無懼，長大了懂得太多便縮手縮腳，顧慮也太多了。

　　回到家，母親見我空手回來了（揀來的路上吃了），就笑著說，就知道你一個都找不著，唉，小時候你可以撿到十幾二十斤，現在倒不如我了。我笑著說，我在等待回歸。母親愣了下，沒理我進廚房了。

　　呵呵，只揀了兩個栗子，足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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